似乎是感覺到了不遠處墨沈舟與秦臻的氣息,那柄斷劍竟是突然發出了一聲清亮的劍鳴。

這聲劍鳴聲震九霄,四方的蜃霧再一次震動消散，便見得那整個劍身全部現出了真容。

竟是神劍通靈。

感覺到背後戮血劍竟然生出了畏懼的情緒,墨沈舟目中一縮，卻在此時，感覺到那劍身之上，傳來了一種親近的意味。小心地，慢慢地探了過來,環繞著她的身體,然而帶著幾種近乎嘆息的滿足。

“昆吾劍啊。”幾乎是瞬間,墨沈舟的嘴邊便溢出了一聲嘆息。

然而這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脫口而出的名字一出,便見得那遠處的長劍微微一震,之後一股眷戀與悲傷的感覺，便叫墨沈舟的心中大亂。

為什麽，她會知道這是昆吾劍？

為什麽，這把劍，會有這種叫她熟悉到幾乎落淚的感覺。

墨沈舟的腦海中，似乎真的記得有那麽一柄長劍。那個時候他在鴻蒙之中抱劍而生，那是他一直以來的夥伴，是他的另一條性命。

他們一直在一起，戰鬥，生活，知道那一年，他親眼看著它折斷墜落，心中悲痛，卻始終知道，這就是他們共同的宿命。

無法對這仙界的災劫視而不見。

所以只能各自隕落。

頭中劇痛，墨沈舟的目中飛快地閃過一絲明亮的淚光。記憶中，仿佛什麽在慢慢地蘇醒，熟悉可是卻又陌生。那是她的記憶，哪怕是不是她此生的記憶。

“對不起。”墨沈舟看著那近在咫尺的昆吾劍，卻再也沒有走近一步。

斷劍在遠處，發出了一聲似在安慰的劍鳴，然而那股意念最後地不舍地在她的身邊游走一圈，慢慢消散。

見墨沈舟直直地看著那長劍，秦臻的手便動了動。似乎曉得他的心意般，瞬間便被墨沈舟拉住，便見得這永遠堅定的女子的面上，露出了悲傷的情緒，望著那劍，目中帶著渴望，卻還是輕輕地說道，“不要過去。”

“那是貪狼的昆吾劍。”正在這時，便見得虛天鐲一閃，詹臺青與蘭靖柳靖姐妹便現出了身形。那兩姐妹看著那昆吾劍大呼小叫，然而詹臺青卻側頭看著墨沈舟，目中透出憐憫與哀傷。

“小家夥兒，你可真是有福。”蘭靖便喜氣洋洋地說道，“昆吾劍當年為仙界第一的神劍，你今日有緣得到了它，有它在手，依你如今的修為，只怕連金仙都能斬斷。”一邊說，一邊推著墨沈舟道，“還不快去取來。”她蠻喜歡這小丫頭，自然希望她多得些好處。

“不能取。”詹臺青正在一旁端詳墨沈舟的表情，聞言急聲阻止。然而馬上，他的表情便疑惑起來，喃喃道，“為什麽不能取呢？難道……”他的臉色微微發白，呼吸急促，“難道當年，還有……留下來？”

他的身邊，蘭靖的臉色竟是驟變，飛快地說道，“你胡說什麽！”她幾乎是厲聲道，“不可能！當年我們帶走的，是全部！仙界，仙界之中已經幹凈了，怎麽可能還會有！”然而她的目中卻全是驚懼，顯然詹臺青口中沒有說出口的東西，令她恐懼至深。

詹臺青慢慢地捂著頭，帶著幾分苦惱道，“我們，忘記太多的事情了。”他苦笑道，“如今當年的事情，竟然有那麽多都想不起來。”

“不然怎麽辦？”一直沈默的柳靖一邊安撫著蘭靖，一邊冷冷地說道，“只要能活著，什麽都忘記我們都不會在乎。”她看著那斷劍的方向，帶著幾分溫柔地說道，“不然呢？像紫微道君一樣死都不肯將神魂割裂，最後和……同歸於盡麽？我們做不到。詹臺青，還是當年的星君說得對，只要能夠活著，哪怕我們什麽都失去了，可是總有一天我們會找回回家的路。你看，”她的眼淚落下來，輕聲道，“道祖們都隕落了，可是我們這些貪生怕死的人，卻還是活著回來了。”

“它在鎮壓什麽？”這三人正在說話，一直仿佛對這三人無知無覺地說話的墨沈舟，突然擡眼冷冷地看過來，問道，“斷劍之下，有什麽？”

三人一窒，詹臺青苦笑道，“我們是真的不記得了。不過大概不應該是我們想得那種東西。”他皺眉道，“當年，諸位聖人、佛祖，是斷定了仙界之中再無那物之後，方才與我們一同離開的。”見墨沈舟表情微怔，只和聲道，“那些事情不告訴你，是為了你好。”他神色溫柔地看著墨沈舟道，“當年的一切，都終止在我們離開的時候。仙界不要再記得那樣的事情，你只要知道，我們所做的一切，都是為了叫這仙界從此，”他堅定地說道，“無災無劫。”

“危險。”然而秦臻卻面無表情地看著那斷劍之處，輕聲道，“黑暗。”

秦臻對氣息極為敏感，墨沈舟聞言便心中一緊，然而詹臺青卻安撫道，“便是那種東西，然而只要貪狼的昆吾劍鎮壓一日，便無需擔憂。”他拍著墨沈舟的頭說道，“恐怕它這一次，是專程為了再見你一面才現出了形跡。若是換了個人，都沒有這般容易找到它。”

似乎是在回應詹臺青一般，那斷劍便又是一聲劍鳴。

聞得昆吾劍之聲，墨沈舟目中微微緩和，再一次看了看那斷劍，慢慢地向著後方退去。見她這般動作，詹臺青便曉得她的心意，嘆息一聲道，“若是舍不得它，便常來看看它。”幾十萬年的孤寂與堅守，這昆吾劍付出的，從不比他們當年離開的那些仙人付出的少上半分。

什麽都沒有的日子，一定非常難過。

“它是我的親人。”紛亂的畫面中，那長劍圍著自己歡快飛舞的樣子還在眼前，墨沈舟溫柔地看著它，微笑道，“永遠都是。”或許，那不是她此生的記憶，可是能夠在那麽多年之後還固執地停留在她腦海中的記憶，一定與她而言，是最深刻的。

或許，她知道從前的自己，是誰了。

往日裏那點點的奇異交匯在一起，終於化作了一條明顯的線。

然而墨沈舟的心中，卻在看到身旁三仙那帶著幾分迷茫的目光時，感到無法壓抑的難過。

為什麽，他們都要死了，唯獨他，可以得以輪回？

似乎感受到墨沈舟覆雜的目光，蘭靖便歪了歪頭，不客氣地說道，“小家夥兒，你是在可憐我們麽？”她哼地一聲扭過頭去，毫不客氣地說道，“少多管閑事了！反正活著，也挺無趣的，活著還是死了，又有什麽關系。”

墨沈舟竟然有一種無法面對她的感覺。

含糊地應了一聲，她便向著遠處退去，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。秦臻擔憂地跟在她的身後而去。三仙卻在看著她離開時，皆都嘆了一聲。

“沒有想到，她竟然是他的轉世。”蘭靖苦澀地說道，“當年我等，也試圖輪回，終因魂魄不全而無法成功，所以才自我封印在了虛天鐲之中，等待那一線希望。只有他與燭龍，一直在堅守，至於你，”她譏諷一笑道，“為了個天機，也變成了一個不敢背水一戰的膽小鬼。”

“不管怎樣，我都只是想要活著，再見她一面。”詹臺青似乎想到了當年那美麗纖弱的女子，微微笑著。

“別開玩笑了！”蘭靖尖聲道，“這世上，沒有比天機更惡心的女人了！”見詹臺青目光陰冷地看過來，她只無所畏懼地冷笑道，“當年的女仙之中，誰不是眾星拱月？！驚鴻那丫頭，莫非就是孤家寡人？可是她卻願意與道侶一同與我們離開！你的天機呢？處處高人一等的天機，明明當年輪到她的時候，為何是你為她付出了這一切？！”她咬著牙道，“什麽準聖！不是你頂替了她去死，哪裏會有如今的風光？！”

“當年她什麽都不知道。”詹臺青搖首道，“我沒有告訴她。”

“道祖的符詔，她會收不到？”柳靖在一旁冷聲道，“膽小鬼！天機就是個廢物！我們都願意為仙界去死，可是卻只有她，退縮了。”

“她是真的不知道。”這對姐妹的指責之中，詹臺青面容疲憊。

他的眼前，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。

他與她相伴在一起，那麽幸福地過了許多年。可是那一年大劫來臨，道祖的符詔落在了他們共同的洞府之中。是他接到了符詔。上面只有一個人的名字，那就是天機。明知那是去送死，他瞞著她前往天外，匍匐在道祖的面前，願意用自己的命來換她的。

道祖同意了。

於是他聯合了燭龍，一同去尋他們的好友貪狼星君。當年的事情，司水說對了，的確是他們勸說貪狼一同離開，哪怕是知道結局的離開。

他們站在貪狼的面前問他，“是不是為了護佑仙界，什麽都願意？”他們給他看那當時瘋狂了的仙人，問他，“是不是看著這樣的人無動於衷？”明明可以留下的青年，雙目微合許久，卻還是一言不發地與他們一同踏上了那條送死的道路。

那個時候他與燭龍，一直都以為是在為仙界盡全部的心力。然而即將隕落的時候，他看著那依舊平靜地端坐在陰影中的青年，卻是那樣後悔。

為什麽？他會要求他一同離開呢？

那個時候，詹臺青是由衷地希望，這個被所有人牽絆住的青年，能夠活下去。

可是最後的最後，卻還是他將自己封印在了虛天鐲中默默等待，獨留這個人繼續孤單地走下去。

到死這個人都沒有忘記誓言。

他還是帶著他們回來。

他有太多的隱晦無法說出口。蘭靖憐憫地看著詹臺青渾身顫抖，卻終於釋然道，“既然是他的輪回，那麽這一切，我們給得就更加心甘情願。”她與柳靖對視一眼，彼此微微笑著說道，“我們所有的東西，都一定會留給她。”當初雖然說著要將三仙宗交給那孩子，可是卻也帶著幾分不以為然和怠慢，若不是司水的威脅，她們才不會那樣爽快。可是如今那點不甘願，終於煙消雲散。

“留給她，她吃了那麽多的苦，應該得到最好的。”蘭靖看著詹臺青，嘆息著說道，“詹臺青，你不能死，絕對不能死。”她在詹臺青愕然的目光中，淚流滿面，“你得活著，保護她，成為她的臂膀。就如同當年的明法仙君與貪狼。”

要一直守護這個人啊……

作者有話要說：小青表示，怎麽才可以不死呢？~~咳咳~~代價很大~~不過渣作者想到一個問題：小青不死，那以後大天帝不就有情敵了麽？這個可以有喵哈哈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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